竞逐、迭代,城市生活逐渐失去了应有的弹性。人从不断重复的内卷中变得异化。而山野提供了另一种立身存世的范本:节奏可以缓慢的,时间可以是虚度的,停下来漫无目的是被允许的。
短暂从人海中隐身,遁入自然,舀醴泉煮茶,赏流岚暮霭,看山树溪花,在宁静中寻找生命与能量的出口,完成一场桃源故梦。
陆羽《茶经》云,钱塘的茶,处在天竺、灵隐二寺。被列为岁贡的“白云茶”、“香林茶”、“宝云茶”并称佳品。
本案便坐落于杭州梅灵北路三天竺灵隐区内。建筑为一座三层、拥有倾斜屋顶与宽阔露台的白色别墅,掩映在山麓之中。
毗邻晨钟暮鼓的灵隐寺,又可遥望西子湖。介于城市与山林之间,使其难得有一份平衡与周至。
设计师将自然、人文景观充分纳入,使室内外互文,构造一方寻觅隐逸风雅、放松灵魂与身心的山舍。
01
归园
怅恨独策还,崎岖历榛曲
山涧清且浅,可以濯吾足
漉我新熟酒,只鸡招近局
日入室中暗,荆薪代明烛
欢来苦夕短,已复至天旭
——陶渊明《归园田居·其五》
光的克制,使幽微暗调营造出满室的清凉与静谧。人徜徉其中,仿佛卸下了来自社会的无数重凝视,得以释放自我。
含蓄内敛的禅意形成了一股超脱的力量,消除神思与身体之间隔阂,带人重回一个充满共鸣的、纯粹的精神现场。
一层空间的中央置入了环形的微型园林,叶如翠羽,栉比蔚然。空间动线围绕这片葱郁幽雅依次展开。
借助造景、立柱和面块,设计有意识地引导行走停止的感受,创造在楼层之中、楼层之间一步一景的体验,洗涤与净化人们逐渐变得钝化的感知。
两侧门户敞开,户外欲滴的山色日晖潜入室内,创造了光影的参差、内外的和应。会客卡座化整为零地散落在景观轴上。
无论置身何处,都能看到室内外双重的风景。自然景观与人工造景形成组景,大巧与秀美模糊了界限,逶迤如卷,沁人心脾。
蜿蜒的路径创造了探幽的意趣。“曲径通幽处,禅房花木深。”繁盛的蕨类与藓苔,复现了清泉山涧的空谷足音。
剔透的蜻蜓艺术装置掠过绿叶,振翅欲飞。可爱生灵所带来的生趣,点亮了童年关于大自然的亲密记忆。
四时变幻,想象随之重新唤起。临窗处,扶手椅造型简约疏旷,茶几模拟着山岩野趣,
彼此若即若离地围合,柔软与冷峻,严谨与质朴相得益彰。它们组成了一个个舒适畅怀的休闲单元,供人停驻。
此刻的落座之人身处僻静一隅,不急不躁地享用“提壶弼茶”的写意。细看身后一组游人如织的工笔画,顿觉鲜明且奇妙的对比。一动一静,以出世之心,观入世之境,古今时空就此交汇。
南北朝诗人吴均亦爱山居,作品《山中杂诗》生动而清新:“山际见来烟,竹中窥落日。”
一轮日月与疏落竹枝翩然入画,留白令人遐想。室内晦明分际,置物架上收藏之物徐徐反射出各自的色泽。居半室虚闲,雅器相呈,触达古典的神韵。
日影斜照,暝色渐起,西窗下,风摇卷帘映树影,光与影自然而然地共存。烛火曳曳,偶尔劈啪作响,更显一室雅静安然。闲读听雨,独处内观,时间便如此,潺潺而逝。
02
游赏
幽暗让人对时间的感受产生了微妙的错位。层叠复合的空间关系中,铺展的走廊是无声的行走指引,同时把各个功能空间串联起来。
迂回、转折,汀步与粗粝的碎石模拟了于庭院漫步的情景,结合点状照明,走廊尽头处的端景,或是展示“一一风荷举”,或是收纳各类精品茶具,各自形成了记忆点,相映成趣。
墙体隔断用整幅玻璃取框,以框景的手法让景观更具有穿透力,这是除汀步外,独立功能区的另一种对话方式。
不同视角层次下的空间,在模糊中引导着情绪的变换,也使视线延伸流转,形成“游观”的独特体验。
茶室的高差手法强调了进/出的仪式感。半开放式的形态,使茶室具备呼吸感,也赋予了其另一重社交的属性。从包厢封闭、私密的情景转换至此,客人的心境也随之获得了微妙过渡和变化。
“在杭州,一半勾留是此茶。”一张朴实无华的茶席,囊括禅茶一体的杭式气韵。“喫茶去”是禅宗最有名的法语。饮茶,也是禅修。生活种种波澜,平常心,最为珍贵。
窗含远山,目及之处皆是苍茫。何处寻隐,何处觅自然游乐之趣?就在此刻,就在此地。
参考苏州园林的设计理念,包厢的月亮门洞和移门在开合间留存一丝精贵雅致。内部不拘泥于传统正统的布置,融入多元的混搭元素,提炼美感格调,以完成空间的主张。
案桌紧凑,不承载众声喧哗,仅容得下最亲密的三五知己,从容地举杯投箸,亦是隐逸之乐。
混沌暗哑中,光拥有另一重质感,让人沉醉时间的缝隙之中。明代生活艺术家高濂曾说,“人饮真茶,明目、益思,除烦,去腻……
人固不可一日无茶。”深谙茶道的深甫先生总是“每春当高卧山中,沉酣新茗一月”,可见杭州茶香深藏,历久弥新。
琐碎生活需要一盏茶的时间来抚平皱褶。对饮数杯,品赏清甜,心便慢慢平静下来。
只有名副其实的湖光山色,才塑造出一半山水一半建筑的奇妙意蕴。山林鸟语,私享飨味,伴着光影,慢慢咀嚼出野趣与清冽,重回自然的舒缓怀抱。
03
雅集
向往隐逸之人,无不在寻求一处秘境,编织自己的诗歌。悠远的山水茶事,使主理人自带旷达松弛的自在。
借用阁楼的恬静,主理人得以在幽山与城市间安放了自己的审美与志趣,古典的事物,也以更灵活的姿态,成全当代的鲜活之感。
多元的艺术文化元素融合在穹顶之下,散发出独特的韵味。欧式的立柱,简约家具与现代灯光的并肩而立,
休闲区井然有序,呈现出东方侘寂式静美。然而仙鹤与墨痕,又令金色拓印上了迥异于婉转通达的野性,雅俗共存,一股生命力正从沙发、屏风中蓄势待发。
现代的设计语言之下,人文意境与视觉美感互不冲突。工作区色调深沉,处处重重对比的张力,然而透过充满生活艺术气息的器物,柔和尖锐的线条。使工作区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状态。
中西美学的碰撞,在代表着理性的灰黑色引导下,产生了更为深邃的结论。风吹露台,带着一丝来自山野的气息,思绪也在刹那间得了无限的自由。
室内外明暗相随,氤氲伴生,瓶插、茶器、雕塑、烛台,以及洋溢神话情调的地毯无不静默,时间却在它们身上都留下了独特的语言,留下了诗与歌。
“户庭无尘杂,虚室有余闲。久在樊笼里,复得返自然。”东方文化的意识,与亟需从“樊笼”中挣脱的时代诉求重逢,尘外渺远,文人雅士所寻觅澄澈的心境、
内观的禅静如今仍为当代人所求。隐逸作为一种文化身份,在禅意与茶香中被赋予了新的诗意与内涵。
用一盏茶的时间禅修,偷得浮生半日闲。是时候给繁杂的行程留白,偶尔抽身,与世界保持适当距离,回归自然,亦回归自我的原点。
△项目平面图